Editor's Pick | “芯片熱”引發的變局與思考
2020-11-09 12:47:07
寫文章是一個深度思考的過程，言之有物，思之有理，公之于眾，傾聽異聲。堅持一段時間，就會發現，眼光更加敏銳，思想更加有深度，思考維度也更寬。
“講學以會友，則道益明；取善以輔仁，則德日進”。以文會友，收獲朋友，也就成了寫作最大的樂趣和動力。
寫此文章，猶豫再三，擔心言多必失。但身處其中，誰還可以淡定從容，置身其外。因為愛，所以愛。希望為行業貢獻出自己的一份力量。
“怕你不來，又怕你亂來”。深耕芯片行業十多年，也有同樣的擔憂。期待芯片行業熱起來，又擔心芯片行業過熱對產業帶來負面的沖擊。當前，芯片行業是否過熱，不敢妄自定斷，但“芯片熱”確實引發了行業的一些變局，這值得我們好好思考。
“芯片熱”引發的變局
這幾年，在中興和華為事件的推動下，國內芯片熱潮一浪接著一浪。美國動作一次，熱度就增加一分。芯片行業是硬科技，不是互聯網，不是靠噱頭和流量創造經濟。搞芯片技術，還得埋頭干，坐冷板凳，堅持長期主義。
短期的熱，造就不了中國芯片；長期熱，才能成就中國芯。
希望多年以后，不只是行業熱、資本熱，每一個從事芯片產業的人心里都熱乎乎的，有著自豪感和成就感。
這兩年“芯片熱”引發了行業的變局，通過現象看本質，對時下的芯片產業的幾個現象做個客觀理性的分析和認識。
1、在國內芯片火熱的產業環境下，卻有晶圓廠關門倒閉
晶圓代工產能又開始緊張，交貨期延長3-4個月。目前8吋（200mm）晶圓代工廠產能很緊張，對應0.13微米至0.18微米制程；而12吋（300mm）廠則是28納米以下制程產能緊張，與大陸晶圓廠無關，大陸最先進的量產制程是28納米。
芯謀研究顧文軍上月微博寫道：關于產能緊張，前段時間聽說一個設計公司的老總，50多歲的人，在代工廠的銷售老總辦公室嚎啕大哭，已經讓我很震驚了；最近竟然聽到另一個更震驚的消息：一個設計公司的老總為了拿到產能竟然給代工廠的高管下跪！我真的想象不到！
在如此行業熱、資本熱、生意火的當下，為何還有晶圓廠關門倒閉？千億投資量級的武漢弘芯半導體晶圓廠項目陷入停滯，半導體晶圓廠“爛尾”項目有南京德科碼、陜西坤同、長沙創芯等。很多人把這些項目歸于騙子項目，簡稱芯騙。芯片行業是個很苦逼的行業，一般的騙子不敢選擇這個行業；即使有，也是有芯片行業經驗的騙子。做成功了，就是行業大牛；不成功，就成了芯騙。
針對這些現象，國家發改委新聞發言人則指出：一些沒經驗、沒技術、沒人才的‘三無’企業投身集成電路行業，個別地方對集成電路發展的規律認識不夠，盲目上項目，低水平重復建設風險顯現，甚至有個別項目建設停滯、廠房空置，造成資源浪費。
在此之前，近10年來沒有晶圓廠關門倒閉，最多就是轉讓，沒有造成行業巨大經濟損失。這兩年爆出來的晶圓廠問題，不是因為“三無”，不是因為低水平重復建設，而是因為追求高大上，有錢燒的。半導體高大上最缺的不是錢，是人和技術，是時間。要燒的錢超乎政府和投資人的預期和想象，最后就不敢繼續燒了。
2、芯片公司越來越多，賽道越來越擁擠
年初認為，2020年將是一個轉折點，中國芯片設計公司數量將達到頂峰，芯片產業各方將回歸理性，中國芯片公司淘汰賽將開打。
據天眼查顯示2020年1月至10月，全國新增集成電路相關企業超過5.8萬家，其中第三季新增1.9萬家。截止2019年底，中國芯片設計公司1780家，芯片公司數量早已是世界第一。在全球芯片產業，芯片設計公司數量是最多的。
“芯片熱”導致芯片公司越來越多，賽道越來越擁擠，人才越來越短缺，生意越來越難做。
當行業人在感嘆10年前創業的前輩們，相比今天是如何不容易從芯片行業殺出來走上科創板時，晶豐明源的創始人胡總則表示，“以前有以前的苦，現在有現在的難。以前芯片融資很苦，但只要做出芯片就能掙錢；現在融資容易了，但做芯片掙錢更難了”。一個賽道，一個產品，越來越多的公司蜂擁而上，呈現出要么沒有公司能做出，要么一堆的公司都能做。研發人才的快速流動，知識產權得不到有效保護。只能靠供應鏈和大客戶門檻來構建競爭力。
每一個賽道只會留下前三的芯片公司，還有那么多公司何去何從？只有三個活法：自我盈利、上市、合并。既能自我盈利，又能上市的芯片公司將成為行業的龍頭企業。
3、科創板短期內改變了芯片創業公司的心態和做法
以前做芯片想的是：研發出產品、攻客戶、搶市場、如何盈利。
現在做芯片想的是：研發產品或者貼牌產品，攻客戶、搶市場、如何做銷售額。
科創板是“芯片熱”的主要原因之一，科創板短期內確實改變了芯片創業公司的心態和做法。以前是贏在市場，現在是贏在科創板，因為贏在科創板比贏在市場更容易實現。
一切為上科創板而努力，科創板是上市的最快捷徑。無需盈利，目標是兩個億的銷售額。
有了目標，就有了方向。芯片創業公司不再專注，多做產品才能多做銷售額，多招銷售人才才能多做業績，多做低價才能多做生意，多融資才能多找研發和多做產品，多融資才能填補公司虧損和維持運營。
何以解憂，唯有融資。何以成功，唯有融資。
現在芯片創業公司只有一個目標：短、平、快。不接受現實就會被淘汰，誰還能花幾年時間去做技術研究和技術創新，誰還能去招新人培養做技術研發。挖人，是國內芯片行業的一個熱點和捷徑。挖人最有效的方法是給高薪，給高薪最有效的方法是融資。
“芯片熱”引發的思考
面壁十年圖破壁，難酬蹈海亦英雄。做芯片行業要有奉獻精神，才能走的更遠，才能真正實現產業報國。
任何東西可以再生，時間不可以再生。未來十年是中國芯片行業的黃金期，如何利用好這十年來發展中國集成電路產業，是我們應該思考的問題。
1.如何抓住“芯片熱”來提升整個產業
近幾十年來我國在集成電路上有過不少努力，也出現過幾次熱潮，但最后沒有逃出“落后-追趕-再落后”循環的怪圈。原因有三點：資金和人才持續投入不夠、不重視基礎研究、缺少前瞻性思維和戰略眼光。
發展芯片產業和芯片技術，就不要幻想彎道超車。腳踏實地，日積月累，開放學習才有機會縮短與國外的差距。這個十年是縮短差距的十年，這個十年是進一步夯實國內芯片產業基礎的十年。把握好這十年，才有機會追趕和超越國外芯片技術。即使華為最先進的手機芯片也是基于國外IP技術設計出來的，更不要談EDA軟件和芯片制造。
做芯片，離不開三大要素：人、錢、時間。國內“芯片熱”加強了兩個要素：人和錢。
越來越多的錢投入到國內芯片行業，越來越多的公司從事芯片產業，越來越多的人才加入到芯片行業。“熱”讓人看到機會，“熱”讓人得到利益。更多的產業基礎人才有助于芯片產業的發展，更多的芯片基礎人才有助于培養出更多芯片精英人才。芯片技術和集成電路產業發展是由精英推動的。這是“芯片熱”帶來的正面積極影響。
2.如何更好的解決芯片人才短缺和過剩之間的矛盾
最近有報道，有經驗的芯片研發工程師一個月被打200多通電話，2021年應屆生的秋招卻是一片蕭瑟。芯片公司校招，清北復交是第一梯隊，成電東南是第二梯隊，其他的985是第三梯隊。薪水高的開到40~50萬/年，應屆生的一般市場價在20~25萬/年。
從上面報道可以看到兩個點，一是國內芯片公司的短平快心態，二是芯片公司對優秀人才的渴求。
在國內芯片行業，真正在做技術的大部分人并不是清北復交，產品研發和技術最好的大部分也不是清北復交。清北復交的人機會太多、誘惑太多，不是轉向做投資或者其他，就是在芯片公司做管理。國內芯片產業最缺的是有經驗的芯片技術人才，尤其是有經驗的芯片技術高端人才。芯片技術高端人才除了具備良好的資質，需要在第一線長時間的技術研究和積累。
高校加強校企合作是解決芯片人才短缺與過剩的最好辦法。南京集成電路大學的成立也是在摸索和探討校企合作。應屆畢業生也要改變觀念和思路，選擇大公司和小公司各有利弊，大公司一個蘿卜一個坑接觸面窄，獲得真正教導的機會少，更多靠自學；在小公司可以全面接觸和學習芯片研發以及生產，可以獲得一對一的教導機會。所以，解決芯片人才短缺和過剩，需要雙方的努力。
3.芯片產業的規律沒變，上市科創板只是把問題轉移
直到今天，芯片產業的規律沒有變，芯片公司盈利模式沒有變；芯片產業摩爾定律長期有效，芯片公司之間的競爭仍是人才之爭。
由于摩爾定律的長期有效，芯片公司追求的不是成本，而是技術創新；芯片技術創新帶來信息技術的發展和用戶體驗的提升，以及成本或者系統成本的下降。只有更優秀的芯片人才，才能更好地推動芯片技術的創新。有經驗的芯片優秀人才培養需要3~5年，時間是芯片公司人才培養和技術研究的硬指標。挖人，只能臨時解決芯片公司的人才問題，不能解決國內芯片行業人才短缺和產業發展的問題。
現在國內芯片創業公司都過的很痛苦和煎熬，上科創板成為芯片公司短期最大的愿望。過多的同質化產品競爭導致沒有利潤，甚至虧本銷售。有了銷售額才能融資，有了融資才能做銷售額，如果不能快速上科創板，很快陷入死循環。研發一顆有競爭力并能掙錢的芯片產品需要2年以上的時間，量產到市場推廣需要1~2年時間。現在的投資人根本就等不了這個時間，倒逼芯片公司選擇做短平快的產品去做銷售額。從上一個公司轉移技術快速推出產品的除外。
上科創板，讓芯片公司從小公司蛻變為知名公司或者大公司，首要的融資問題得到解決，有利于人才招聘和引進，有利于大客戶導入和市場推廣。如果過多的同賽道芯片公司都上了科創板，同樣的問題又會重復出現，最終芯片公司不能靠賣芯片或者IP技術盈利是沒有出路的。
4.國內芯片行業應該集中發展，還是應該百花齊放
“芯片熱”以來，爭論最大的話題是，國內芯片行業應該集中發展，還是應該百花齊放。各方的觀點都很鮮明和有道理。
從全球芯片產業發展和最近兩年的并購潮來看，集中發展是最終目標。通過這一系列并購，美國芯片行業將誕生更多的龍頭，進而助力美國鞏固在全球芯片行業的霸主地位。
其實，國內芯片公司也嘗試過進行集中發展，但效果不理想。原因很多，有來自公司本身的原因，也有來自國內產業環境和社會文化以及價值觀的原因，至少說明現階段集中發展并不是最好的選擇。
現階段，對于國內芯片行業來說，既鼓勵集中發展，也支持百花齊放。百花齊放可以增強國內芯片產業活力，促進產業的發展，激活和培養人才。最后絕對不會是一地雞毛，芯片產業也不同于光伏產業，規模大太多，技術迭代速度更快，技術創新要求更高，需要幾代人的持續努力和趕超。
不管是集中發展還是百花齊放，絕大多數芯片公司都會為這個行業創造價值。只要是在真正研發芯片，只要真正在做公司，將為國內芯片行業培養出更多有經驗的芯片人才，積累更多的芯片技術，為中國芯片的騰飛打下基礎。
結語
“凡心所向，素履以往，生如逆旅，一葦以航”。在國產芯片的發展道路上，要不忘初心，乘風破浪，一往無前。
此外，國家也要加強對國家資金獲得者的要求和監管。最近對政府補助資金進行公安防詐騙備案就是一種進步，確保國家資金真正用于芯片研發。
時不我待只爭朝夕，共同開創芯時代。
